兩個孩子在身旁安然入睡,一臉無慮無邪,完美得像純潔的天使,幾乎使我忘了前一刻他們嬉戲扭打,相互叫囂,積木玩具七零八落,襪子拖鞋散落一地。他們總是很有本事,讓耗費精力整理的房子,五分鐘內立刻面目全非。然而就算再怎麼怒不可抑、再怎麼想破口大罵,當他們衝進懷裡,仰著無辜臉蛋說:「媽咪,我不是故意的。」那一瞬間,你不得不承認,孩子的笑容是一種魔法。


我是成為母親之後,才開始學著當媽媽,儘管多麼想成為一個完美母親,但那形象始終就像海市蜃樓,遙不可及。尤其是想起過去我把自己母親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、將她的叮嚀當作嘮叨,經常感到不耐煩,而如今我在孩子的臉上也看見相同表情,感受五味雜陳。每回向母親提及此事,她總是不疾不徐地說:「噢,報應啊!誰叫妳總嫌我囉唆。」

認真想來,我與親人間的爭執總是不離芝麻綠豆的瑣事,沒領教過天塌下來的惶恐,也沒遇上爹娘都不理的麻煩。影響我至深的好友W,可就沒這般幸運,他那體積龐大、嗓門堪比廣播電台的母親,可讓他吃足了苦頭。每次聽他講述那些有關母親的「傳奇」事件,我總是跟他說:「你得把這故事賣給電視台,拍成連續劇才行啊!」但他只是笑笑,不置可否。

也許是在他母親「認真」的調教下,W的脾氣就像彈性極佳的海綿,沒見過他與人衝突,也沒聽過他發飆的事蹟,只不過當大家嚷嚷某某人是這世上最最最難纏的傢伙時,他會冷冷地放出一槍:「沒啥大不了!比起我老媽可遜色多了。」

沒有人出聲反駁這句話。

W高中畢業離開家,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了。我以為W不喜歡母親,他一定很討厭在她權威、固執、野蠻、不通人情的作風之下生活;他絕對不滿她左右他的人生,以致他必須選擇逃離家庭,靠辛苦打工完成學業。但我卻忘不了那天W神情慌張地站在我門前,託我照顧他的寶貝愛犬,他說他剛接到母親中風的惡耗,得馬上回鄉一趟。

他擔心、他憂慮,他語無倫次,他倉皇失措,我送他上車,並把心中的疑問吞回腹裡。然後我回家,把那些足以被搬上螢幕的劇情寫成文字,故事寫到最後,我自己找出了答案。

我想,也許這輩子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完美母親,但只要還能愛著孩子,這樣也很好。

---2007.03.15 自由副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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