芳草萋萋

知道這幾天一定會遇見你，只是不曉得該向你說什麼，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。
你，還好嗎？
這是我想知道的，卻遲遲不敢撥電話，或站在你家門等你。
還好嗎？還好嗎？
多年不見，一直很想等我們再見面時，我能夠意氣風發的出現在你面前，因為我知道過去的你，無論是家庭、職場都是成功的佼佼者，所以希望自己也能驕傲的站著。
你大概不知道，多年前我曾巧遇你母親，那時你的妻子剛生完龍鳳胎不久，你母親臉上洋溢著滿足的光芒，嘴裡都是稱讚你的話語，我告訴她：我知道，你一向是優秀的。
一時之間，我不知道該怎麼把你的好形容給你母親聽，但我卻知道，我根本不需要把這些話說出口，她的心中早有定論。
後來從其他鄰居七嘴八舌的談論中，隱隱約約知道你的母親與你的妻子似乎有些嫌隙，因為未從你身上證實，並不知道流言真偽，但我卻再也不敢撥電話給你。在我心目中，你的生活一直是幸福的，快樂的，我不願破壞這個想法。
就這樣，我們失去聯絡，明明知道聯絡方法，明明知道你可能就在哪裡，但是我選擇放棄。
你好嗎？一切都還好嗎？
第一次想問你的時候，是得知你母親過世的消息。
我的兒子在臺大醫院手術，返家後，我的母親告訴我這件事。
鄰居們又把殺生、造孽之說冠在你母親的身上，聽了讓人感到可笑，從事殺雞販賣工作的人是你父親啊，你母親只是一家公司的職員，但後來又流傳你的妻子始終未在你母親出殯場合現身，婆媳不合、大逆不道之類的批評，又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。
我想，你的心中一定承受很大的壓力，我想問你，還好嗎？然我都不敢允諾自己很好，又怎敢開口詢問你呢？
你一定也不知道，今晨，我看見你了。
有那麼一瞬間我認不得你，可是直覺把我拉回來，又多看了騎著摩托車的你一眼，我的心頭一陣錯愕，對，是你。
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疲憊的你，奄奄一息的眼睛像是癱瘓在陸地上的魚，靈魂彷彿不在身上，只是一個軀殼，一個遊蕩的軀體。
我不敢與你相認，只好快快騎車離去。明知道，走那條路一定會遇見你，可我卻偏偏老往那裡走，我想，就算不能和你說上話，至少看你一眼也好。
再次開車經過，你站在家門前，撫摸著牆上｢嚴制｣， 35歲的你蒼老的有如50歲的老人，曾有一秒鐘我想把車停下，問你：還好嗎？但膽怯的我卻踩下油門離去，我知道，這個時候的你，不會想見到我。
你一定害怕多年不見的朋友突然出現，承擔莫大憂傷與痛處的你，不想向他人解釋父親自殺死亡的原因，或許連此刻的你，也不知道父親為何執意喝下農藥，倒在離家不遠的另棟房子裡，並將稻草覆蓋在臉上。
我不想問你沒有答案的問題，我只想知道，還好嗎？你可以告訴我一切都還好嗎？你可以告訴我你可以走出憂傷嗎？
我們認識了30年，還有什麼不能說的？